德侑實業有限公司設立於民國92年,憑藉著對複合材料的專業,以獨特的專業技術長期為各大品牌OEM、ODM提供產業全方位服務。

我們每天有1/3的時間需要枕頭先相伴。這也是身體、器官獲得休息的寶貴時刻...偏偏,我們卻很容易因為睡到不適合自己的枕頭,睡得輾轉反側、腰酸背痛,又或還沈浸在白天的煩惱、緊張明早的會議、害怕趕不及早上的飛機等等...讓我們的睡眠不夠優質、不夠快樂、沒有辦法快速入眠。

德行天下創辦人有鑑於過去開發各類生活產品的經驗,便想利用本身所長,結合各類複合材料的特性,投入枕頭開發的行列。

從枕頭模具開發、材料研發、創新製造到整合顧客需求過程中,了解到一款枕頭的製作,除了要解決一般乳膠枕悶熱且不透氣的問題,更要同時兼顧到人體工學的體驗性,創辦人常說:「一個好的枕頭,支撐透氣兼顧,仰睡側睡皆宜,才能每天快樂入眠。」

現在導入石墨烯加工技術,讓枕頭的功能性更上一層樓

石墨烯具有良好的強度、柔韌度、導電導熱等特性。它是目前為導熱係數最高的材料,具有非常好的熱傳導性能

德侑實業有限公司為了替自己身邊重視的人們做好一顆枕頭。不論是在外形,還是在舒適度上都能達到最好的需求,即便現今許多的工廠因成本上的考量,顧了外形,忘了內涵,但德侑實業依然不忘在品質上的「堅持、 執著」。

引進先進的加工技術,就是要給消費者最佳的產品

開發、研究、創新以及對材料的要求是德侑實業開發枕頭的初衷,憑藉獨特的專利技術將極其珍貴的天然乳膠與千垂百練的備長炭完美結合後

創造出獨家環保無毒的TakeSoft 徳舒孚專利綠金乳膠;乳膠材料,備長炭,石墨烯應用提高到更高的層次。

同時具備防霉、抑菌、透氣、除臭、遠紅外線等五大功效,並榮獲多國發明專利。

生產過程採用專線製造專利乳膠材原料,全自動化生產保證品質與產量穩定,達到品牌客戶的最高要求。

石墨烯枕頭製作開模一條龍:

選材品管

原料調配

成品製造

 

包裝設計

 


若您有枕頭開發構想或是想OEM自己的品牌,歡迎預約現場諮詢,體驗無毒的TakeSoft 徳舒孚專利綠金乳膠做製作的枕頭,用最專業MIT精神幫助您打造你的專屬品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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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云 舒 自1月23日武漢“封城”以來,全國多地也都應聲而動,紛紛采取對策:重要交通要道設卡立哨,部分商街店鋪暫停營業,超市等人員密集地方測量體溫、外出返鄉人員居家隔離等。   廣播喇叭、電視網絡天天都在宣傳:少出門、戴口罩、勤洗手、少扎堆……這是國家為了不讓疫情蔓延,保證人民生命健康所采取的重大舉措。   對此,大部分人表示理解和支持,但也有個別人不以為然,我行我素。不讓出門憋得慌;戴口罩不習慣,測體溫,更是抵觸。   國家有難,匹夫有責。看看那些冒著被感染的風險奔赴一線的醫生護士,那些寒風里執勤的警察,那些走村串戶做排查、搞宣傳的公職人員和社區干部,我們普通人生活中遇到的這點困難,實在算不了什么。       不讓出門,咱就在家待著。   聽聽音樂看看書,把那部早就想看卻因為工作忙沒來得及看的電影補上,我前幾天就跟著《詩詞大會》第五季的步伐,和新晉主持人龍洋、現場的嘉賓老師及參賽選手等一起,到中國古典詩詞的海洋中暢游了一番,感覺收獲頗豐,也為我以后的寫作積累了素材。   而我的一位朋友則利用在家的這段時間學起了美食,每天在朋友圈曬出的各種美味佳肴讓人垂涎;我認識的瑜伽老師小麗則利用抖音做起了直播,讓她的學員們足不出戶就能在家習練……   總之,只要你對生活充滿希望,只要你對自己有所要求,總能找到一款適合你的居家生活。   要知道,獨處,是一個人最好的升值期,不要辜負了這大好的春光。       少聚集,出門必須戴口罩。   據權威部門研究,新冠肺炎主要以飛沫傳播和接觸傳播為主。氣溶膠傳播是否存在目前尚不明確。飛沫距離不會很長,通常說來不會超過2米。直徑大于5微米的飛沫會很快沉降,如果距離太近,飛沫會通過咳嗽、說話等行為掉落在對方的黏膜上,會產生感染。   所以,建議大家一定要戴好口罩。通常情況下有普通的棉紗口罩、一次性外科口罩、N95口罩等。一般人群佩戴外科口罩即可。再就是少聚集,保持一定的社會距離。   我們中的大多數人,可能不會像白衣戰士那樣逆風飛翔,沖鋒陷陣,救病人于水火,但至少,我們可以按有關部門的要求,做好自我防護,照顧好家人,合理安排好自己的生活,不給國家添亂,這就是對戰勝疫情的最大支持!       一方有難,八方支援。武漢的疫情爆發后,我們欣喜地看到,一批又一批的白衣戰士,辭別家人、踏上征程,用他們的血肉之軀,與病毒搏斗,同時也為普通人筑起了一道防護墻;   與疫情競速,專門用于對抗疫情的雷神山、火神山醫院,經過建設者們晝夜鏖戰,僅用了十幾天的時間,就交付使用;   關鍵時刻,我們的人民子弟兵仿佛從天而降,他們的颯爽英姿和擲地有聲的話語,給我們以極大的信心。   現在,經過前期的努力,除湖北以外的全國各地確診人數已在緩慢下降,與新冠肺炎斗爭的這場戰役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   但另一方面,與疫情斗爭的時間一長,可能前期的緊張焦慮少了,許多人開始有點累了,麻木了,對病毒的警惕性沒有開始高了,總覺得沒事,懷有僥幸心理。   但是,雪崩的時候,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疫情當前,沒有一個人可以成為孤島。要知道,武漢勝,則湖北勝,湖北勝,則全國勝!不到最后一刻,我們決不能掉以輕心。   《水滸傳》中的有句詩說得好:誰無暴風勁雨時,守得云開見月明。面對困難,讓我們只有堅持到底,才能等到撥云見日,云散月明。加油吧!   要相信,沒有一個冬天不能逾越,沒有一個春天不會到來。等到勝利的那一天,我們相約櫻花樹下,共賞陌上花開,盡情享受這難得的大好春光!   +10我喜歡

櫻 桃   □ 劉志發         櫻桃是自己應聘上門的,那天恰巧《山西大戲臺》欄目應邀走進藍馬肥業錄制節目,臺下觀眾區分成了好幾大方陣,受邀來觀看節目的大多是附近村子的一些大爺和大娘,他們靠種農業為生,也是藍馬肥業的服務對象。櫻桃隨大家一起觀看了藍馬藝術團的表演后,她對演員們的精湛技藝感到嘆服時,也為自己身懷文藝細胞感到由衷的自信。于是找到團里的領班大飛,大飛在招人的事上作不了主,需要請示老板,于是把她帶去面見老板。 見面過程一開始并不十分順利,甚至令櫻桃感到格外窘迫,倒不是她羞于見人,她見過了太多客人,也不乏其類。只是當她站在面試者的行列,要接受一個來自陌生者的審視,就無不令那種無助的內心惶恐起來。她低著頭,肉嘟嘟的下巴貼著脖頸,兩只水靈的眼睛看著面試官下方的桌面,一雙潔白無瑕的、不太肥胖的手在指間相互撫弄著,總之顯出女性特有的矜持來。馬祖俊看著面前櫻桃那嬌滴、水靈的樣子,越發地來了興致。他不出聲,就那樣無端地看著,氣氛顯得那么的凝重而和諧。這樣過了一會,他可算開口了。“你是怎么想到要來我的藝術團的,又是誰讓你來的?”他問。 “沒人讓我來,我是偶然經過這里,看到你們園區在錄制節目,所以就自己找來了。” “哦,原來是這樣,”馬祖俊道,“好,假如讓你進藝術團來,你覺得你能做什么呢?剛好我們團現在缺一人。” “我覺得他們在臺上的表演我都會。” “哦,就這么自信。那你快快說,你都會些什么?” “我會他們不會跳的芭蕾。” “你是說你還會跳芭蕾。” “是的。” “你不妨表演來看。” 于是櫻桃環抱雙手,站好方位,左腳繃腳尖,慢慢提起膝蓋,放到右邊支撐腿上,隨著發力前的一次深吸氣,眼見右腳拇指竟把整個身體立了起來,支撐腿就像扁擔一樣直。大概停頓了兩三秒,她就塌了下來,并微笑著抱歉道,“不好意思啊,馬總,好久不練了。” “不錯,有基本功” “說說你上一份職業是干什么的?”他接著道。 “我……”,她剛一開口,就打消了要往下說的念頭,“怎么辦,一定不能讓他知道我曾是一名性工作者。”她心里暗忖道。 “我在聽著呢!說吧。” “接待。” “什么?” “就是搞前臺接待。”她小聲說。 “哦!”馬祖俊這下聽清楚了。櫻桃抬起頭紅著臉看了他一眼,然后目光又迅速移到地上。馬祖俊很不自然地打掩護似的清了清嗓子,就說,“這樣,你先去公司人事部報到,就說是我說的。” “嗯。” “你什么時候能來上班?” “明天。” “好,那你明天來。你的工作暫時負責藝術團的保潔。” 隨后馬祖俊給她交代了在這兒多少錢一個月,并得到了櫻桃的同意。 就在剛才櫻桃如金雞獨立般站立起來的時候,馬祖俊簡直看呆了,盡管只停留了短短的一瞬,要知道她的身子是那么的胖,如果沒有過人的功力和頑強的毅力,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這一點的。于是直覺告訴自己,她是可以留下來日后為我所用的。 今天的天色并不太好,陰沉沉的,也許是傍晚來臨的緣故。園區門前的國道上來來往往的車輛,陡然多了起來,一輛黃色的由東至西的幼兒園校車,響著高音喇叭打這兒經過。一旁滿載著蓋著貨物的大貨車,通過后視鏡看到后,退出左邊快車道讓路與校車,校車得以順利通過。于是前方占道的貨車也效仿后車的樣子,紛紛打起右轉向燈,靠右行駛,好像文明駕駛的好風氣也會傳染一樣。 一客一貨兩輛車子,一前一后地停在公司辦公樓前廣場出大門的方向,大家都在有條不紊地忙著,沒有一個閑著的。當然馬祖俊和他的夫人張蘭花是個例外,他倆站在客車前部側面的位置,在小聲地交談著。櫻桃此時在貨車車廂上對架子鼓做著最后的擦拭工作,她發現少拿了兩只備用鼓棒,心想如果運輸途中把原有的弄丟了,或表演過程中折斷了,該怎么辦?于是把領班大飛喊來,大飛停下活走過來問她有什么事,她說只拿了一套鼓棒,是不是還要再備一套,以備不測。大飛于是把鼓手程亮喊來,問他是干什么吃的,自己的吃飯家伙也不知道多備一套,要是弄丟了或折了怎么辦?程亮自知理虧,不敢犟嘴,乜斜著眼睛看了櫻桃一眼,于是兀自跑開去取備用鼓棒去了。看到這樣,櫻桃只好無奈地撇了一下嘴。 這次大家帶去的除了自身行李,還有各種道具、服裝和移動舞臺,大部分都給裝在貨車車廂上。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傍晚的天色越來越暗了。大飛催促大家抓緊時間登車,車子馬上就要出發了。馬祖俊夫婦倆率先登上了藍馬肥業的客車,他們選擇坐在了車子前面,其他幾人分別就車子兩側落了座。按照順序,客車先于貨車走在前面,沒走一會,貨車就超越了客車,處于領先位置。客車車廂里的座位大部分都空著,盡管坐著藝術團的幾名成員。過道里塞滿了許多行李,是各種顏色的拉桿行李箱,有粉色的,有白色的,有黑色的,有紅色……這次去馬來鄉參加演出活動,為期一天半,并且都十分看重這次活動,期望取得圓滿成功。 車載收音機正在播放著舒緩的曲子,大家一路上的心情非常快樂。40多歲的客車司機十分謹慎地駕駛汽車,在通往芮城縣馬來鄉的山區道路上,此時車窗外的天色已晚,遠處的山體已經拉上了帷幕,被升騰起的薄霧完全遮擋住了,絲毫看不清它的本來面目了。山間的氣溫雖降了下來,但車里卻溫暖如初。司機師傅下意識地切換了一下燈光,能看清前方的貨車。坐在司機后面的是董事長馬祖俊夫婦。張蘭花像只很乖巧的小貓咪似的傍在丈夫身上,微閉著眼睛,好像旅途讓她倦怠了。馬祖俊同時不忘伸出一只手抱著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在向坐在對面的櫻桃招手示意。張蘭花不過問公司的事,夫唱婦隨的,就算平時聽到丈夫有什么,她也不會當面拆穿、橫加指責,因此丈夫心里十分感激她,從而拴住了他的心。這就是她的聰明之處,馬祖俊參加的一些日常性活動也會帶著她,比如今天。 坐在他倆身后的是小雨和小雪,他們是一對戀人,也是團里的青年演員。小雨表演雜技項目,小雪練的拿手項目是花樣體操。小雪的實際年齡要比小雨大一歲,生活中小雪卻處處依賴著小雨,小雨反倒可著勁兒地照顧著她,十足的模范男友。盡管他們練的項目不盡相同,卻能取長補短,各具吸引性。她躺在他的懷里睡著啦,小雨取下自己的外套給小雪蓋上,于是就在昏暗的車廂中捕捉其他同伴的反應。 他看到坐在后排打架子鼓的程亮正在和女友稅亞男熱吻,看到這一幕,小雨不由得笑了笑,心想對方實在是太年輕了,為了各自的需要,竟利用夜色做掩護,絲毫不顧及同行的伙伴的感受了。他們沒有要停下的意思,雙方表現得很投入,小雨不覺又扭頭看了一眼,看得他心里火辣辣的。程亮今年剛滿十八歲,剛進入成人的年紀,他初中畢業后就沒有讀書了,而是早早出了社會,社會這個大熔爐已經把他鍛煉得脫胎換骨了,讓人覺得他比同齡人要成熟些。他先后做過酒吧服務員、網吧網管、駐店歌手……最后還是拾起了年幼時的愛好架子鼓,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中,被大飛給招進藝術團,成了一名鼓手。稅亞男還是他在藝術團里認識的呢,她比他大一歲。他是鼓手,她是歌唱家,倆人的表演,配合得十分完美,倆人又都是處在青春妙齡中,時間久了,程亮就對稅亞男展開了強烈的攻勢,開始時稅亞男不同意,他于是不氣餒,專挑她生日那天用一個月的工資,去花店精心挑選了999朵玫瑰,在她住的宿舍樓下的場地上,擺了一個大大的心字,然后單膝跪地高喊稅亞男我愛你!一旁圍觀的同事們看到后,都紛紛聲援他們必須在一起。此時的稅亞男總算被感動,看到程亮如此真誠,才放心地把自己交給了他,至此兩人牽手成功。 櫻桃坐的位置與他們成三角之勢,他們坐在車子行進中的左邊,櫻桃則坐在過道右邊的中間位置。此時夜已深沉,車子內的暖氣似乎供應不上,大家無心再睡,都強打起精神坐著,害怕給凍感冒了。櫻桃用嬌嫩的雙手整了整自己的皮草大衣,把毛絨絨的領口盡量給豎起來些,以擋住往脖頸侵入的涼氣,使自己暖和些。許是這樣做讓櫻桃覺得十分保暖且舒服,她不由得輕微地發出一聲低吟,在這樣異常寧靜的車廂環境里,大家竟都不約而同地捕捉到了。首先聽到的是離櫻桃坐得最近的小雨和小雪兩人,小雨倒沒覺得有什么,表現出了男生應有的大度,他清了清嗓子,然后調整了下坐姿,眼睛望向行駛著的正前方。坐在他旁邊的小雪則露出了輕蔑的神情,她是高雅的藝術體操運動員,骨子里就瞧不上這種貨色,覺得跟她坐在一起便降低了自己的身份。她面向小雨的側面就這樣拿著眼睛看著櫻桃。櫻桃隱約中早用眼睛的余光察覺出了異樣,她沒有用同樣的眼光回敬對方,而是低倚著頭靠在車窗上,似乎在想些什么,臉色卻漲得通紅。“瞧她那騷樣,”坐在后排的稅亞男小聲嘀咕道。“就是,”她身邊的男友幫著應和著。同時眼光不自覺地躲向另一旁,生怕櫻桃聽到了扭過頭來要找他算賬似的。 櫻桃到底還是扭過頭來了,看到他們相互摟在一起,因為車廂溫度過低而使身體不由得打寒顫。她站起來向著他倆小年輕輕輕地走來,此時程亮和稅亞男因為害怕而抱得更緊了,他伏著女友不禁向后面倒去,額頭擰成了一個疙瘩。因為過道變得擁擠不堪,她并沒能順利走到他倆跟前,而是停在了過道中間的位置,輕輕地說,“你們一定很冷吧,我把身上的皮草大衣脫下來給你們披會兒吧!” “謝謝,不用了,我們很好。”程亮哆嗦著說。 “哦,那好吧!”她只好抱歉地笑了笑道,正要準備轉身回到座位上。 “給我吧,親愛的櫻桃女士,能給我們披一會兒嗎?”小雨說。 櫻桃轉過身,看著他們微笑著說,“你確定你們需要嗎?” “確定。” 坐在他身旁的小雪一改先前的惡劣態度,也沖她微微點了點頭。 “那好吧,”她一邊脫下皮草大衣,一邊說,“給。” 小雨很恭敬地站起來用雙手接過,同時把頭埋下去輕輕地嗅了一下,一面道,“真香啊!”卻冷不防被一只手擰著耳朵拽下了。 櫻桃看了后笑著搖著頭回到了座位。 車窗外突然閃過一道白光,照亮了周圍的景色,車子好像在爬一個陡坡,緊接著天邊傳來幾聲轟隆隆的悶雷聲,看樣子是要下雨了。奇怪得很,往常這條縣級山路時常能見到不少貨車經過的,今晚卻出奇地靜,司機周師傅沿路開了上百里山路,除了自家在前面跑的貨車,路上不曾見到其他的任何一輛車子,像這種情況周師傅開車十幾年都不曾碰到,的確有些反常。他通過后視鏡觀察了車內的情況,發現大家都毫無睡意,東倒西歪地靠在坐墊上,于是他略坐正了些,打起精神,一面偷瞄了下儀表盤,時間已是晚上的十一點。車子始終維持在六十多碼,發動機轉速正常,油料供應充足。他適時提醒了下大家。 “大家都把安全帶系上啊,車子馬上就要過大象嶺了。” 于是車內掀起一片騷動。忙亂中有的甚至都系錯了,把同排屬于對方的安全帶系在了自己身上,引來女友的一番奚落。這時,借著夜色的掩護,一名黑影越過過道和櫻桃挨著坐到了一塊。 大象嶺是河東通往芮城馬來鄉的必經之地,這里山高路陡,常有橫風從這經過,沿路有十多處彎度小于九十度的連續急轉彎,有時超長的貨車一次性轉不過彎來,需要前后進退兩次方才成功,且身后是落差一百多米的懸崖。司機要是轉彎前速度過快,都會驚出一身冷汗,每年發生在這里的交通事故超過十多起,特別是對于不熟悉這里道路交通環境的外地司機,因為行車操作不當,時有連人帶車沖破防護欄,給墜入深崖的慘劇發生,因此這里被過往的司機戲稱為死亡大峽谷。事故發生得多了,就引起了相關部門的重視,他們一致得出大象嶺的設計存在著不合理因素的結論,是引發交通事故頻發的原因。后來經過整改,彎道加寬了,在每個轉彎處安裝了凸面鏡,沿途加裝了限速指示牌等,大大縮減了道路事故的發生。 又是一道閃電劃過,照見了車窗內每個人的模樣,小雨和程亮他們這才看見老板像機靈的猴子似的,從櫻桃的溫柔窩爬回自己的座位,旁邊的夫人對他報以不屑的目光,就說,“瞧你德性。” “對不起,夫人,就是去坐坐,真的沒有什么。”馬祖俊求饒道,便用手去摟抱夫人。 張蘭花用手臂擋了回去,然后轉身朝向車窗外不再理會他了。在她用手擋回去的時候,嘴里發出“哼”的一聲。馬祖俊自知沒趣,只有乖乖地坐好了。 這時,雨噼里啪啦地下了下來,雨勢很急,通過車子切換的遠光燈,能看得見密集的雨點中夾雜著的濃濃的霧氣,總之能見度很低,這還是開的遠光燈。這樣的天氣車子不敢開太快,尤其是遇到像大象嶺這樣的山路,在下坡時能聽得見周師傅連續踩點剎,儲氣筒傳出的“吱吱——”聲。這會兒,已經完全看不到前面大飛駕駛的貨車了。周師傅緊張得大氣也不敢出一下,盡管他有著多年的山區道路駕駛經驗,但是像這樣的大雨夜跑山路他還是頭次。通常司機一般碰到這樣的大雨,他們會選擇不跑,或待天晴好了再跑,更別說是冒雨跑山路了。他雙手緊握方向盤,精神高度集中,雙眼緊盯著在被雨刮器在飛速劃動的擋風玻璃外的路況,車速始終在保持著勻速行駛。 馬祖俊下意識地抬起手臂,繞到張蘭花面前去關車窗玻璃,證明玻璃事先已經關得緊緊的,這才放心地抽回手臂。傾盆而瀉的大暴雨從車窗玻璃中倒下來,坐在他們身后的兩對藝術團的青年情侶演員,都緊緊地摟著,依靠彼此的身體來相互取暖。坐在對向過道中間座位的櫻桃,則在忙著把皮草大衣,蓋在自己臃腫的大腿上,同時一面抬起手臂,撩撥一下不久剛做好的卷發,一面把mp4耳塞弄周正,同時另一只手伸進手提包內想拾取什么東西,眼睛向周圍看了一圈后,又不由抽了回來。 突然,正常行駛的客車往一側偏斜了下去,輪胎發出“啪啪——”的響聲,警覺的周師傅憑經驗得知肯定是扎破胎了。他輕打方向,再緩緩踩下剎車,把車子靠有防護欄的一邊停好,再開啟雙閃危險警示燈。就在他從駕駛室披好雨衣準備下車查看故障時,早已看清一切的馬祖俊道,“小周,怎么啦,是不是車子出了故障?” 聽到老板問話,周師傅扭過頭說,“車子被什么東西扎了輪胎,我下去看一下。” “注意安全!” “好。” 大飛駕駛貨車約摸駛過了大象嶺,前方的道路變得筆直又平坦,他習慣了每分鐘看一次貨車后視鏡,后方仍是黑魆魆的一片。他感覺到了不對勁,后面跟著的客車沒有跟上來,不對呀,他也沒跑得多快,基本都維持在六十碼以內,大晚上的又不敢跑快了,按理后面跟行的客車是能咬住他的。排除這些,那么原因只有一個,就是客車遇上麻煩了。想到這,他趕緊松掉油門,也懶得跟坐在副駕上的莎莎說明情況了。坐在副駕的莎莎卻是另一種姿態,她一邊戴著耳機,一邊嘴里不忘盡情地歌唱。“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鳥,想要飛呀飛卻飛也飛不高……”她唱得很投入,把周圍的一切,都給忘掉了,也忘掉了她押車的職責,只顧自己唱,卻忘了要給大飛提醒下注意安全了。此時峽谷里的橫風還在瘋狂地咆哮,密集的雨點像萬道箭矢似地從空中射下來,道路的一邊是陡峭的山體,防撞墩的外側即是深不可測的懸崖,不時見到有霧氣騰上來,仿佛車子云游在了仙境一般。 想到剛才過峽谷,橫風把貨車吹跑偏了時,他到現在想想都感到后怕,于是大飛暗暗慶幸的同時,不由把車停在了路邊,給老板打電話。 “喂,馬總,是我,我是大飛,”他道,“你們到哪了。” “大飛,聽著,我們還沒出大象嶺,”馬祖俊在電話那頭道,“我們的車壞了。” “怎樣,能不能修好?”大飛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小點,但是受周圍環境所致,他感覺自己說出的話,就像在吵架。 “能修好,周師傅已經下車去看了。”他道,“你們怎樣了,莎莎還好吧?” “馬總,我們很好。”莎莎說。 “嗯,我不好,”莎莎剛說出來就后悔了,哭著鼻子道,“我餓——” “我們剛駛出大象嶺,現在把車停在了路邊。”大飛對著手機用力喊。 “好,”馬祖俊道,“你們就停在那等我們,不要動。” 剛才大飛忙著給老板回話,一時抽不出時間去理會女友,現在他有時間了。他說,“像你這么一路唱下來,就是不餓,肚子也被你給唱餓了……” 還沒等他說完,莎莎搶先道,“你還說我呢,誰叫你不帶吃的上車。你不知道嗎,音樂家通常都胃口比較好,胃口好就餓得快,餓得快自然就吃得多,吃得多就消化快,消化完了肚子就空了,空了當然就要吃東西嘍。” 大飛好像被莎莎給繞進去了。“好好好,算我錯了,我的姑奶奶,”他求饒道,“你先忍忍,他們車里一定有東西吃。”     時間指向了凌晨十二點半,客車里的人都餓了,此時輪胎也已換好。周師傅拉開駕駛室的門,把身上的雨衣雨褲脫下來,給隨手塞進駕駛坐墊的背后。車窗外的雨已經下停了。 客車里的燈不太亮,櫻桃這才借著微弱的燈光,輕輕拉開手提包,把里面的餅干啦,黑巧克力啦,幾枚咸鴨蛋啦,除此之外還有幾個紅富士蘋果和幾包酸奶,一股腦都拿了出來,但是她陡然又想到了大飛和莎莎倆人,在這冷風冷雨的夜晚,他們一定也很餓吧,于是又拿回了一些食物,給裝進包內。 “來,大家一定餓了吧,”她高聲道,“快來呀,我這帶有吃的。” 話音剛落,客車里頓時沸騰了起來。大家都來到櫻桃的座位前,一人領了一份食物,有的替女友一并領了,感謝的聲音不斷。 “啊,你看她太聰明了,在這荒郊野外的,我們怎么就沒想到要帶點食物呢?” “是啊,你看我們竟都不如一個小丫頭了。” 大家都拿著東西,一面回到自己座位,一面說,于是開始吃啊、吞啊、嚼啊、咽啊,小雨一個蘋果不嫌夠,就又拿了一個,不忘拿紙巾擦了擦,就這樣大嚼特嚼起來,有時吃得過快,來不及吞咽,嗆得嗓子“咯咯——”地咳著。 不一會,拿出來的東西就吃光了,櫻桃抖了抖掉落在皮草大衣上的餅干碎屑,把吃剩的包裝紙片裝進手提包里。這時,馬祖俊開始講話了。 “大家打起精神來,聽我講兩句,”他道,“感謝櫻桃女士今晚提供的食物,要沒有她,我真不知道怎么帶領大家度過這個寒冷而又漫長的雨夜,在這荒郊野嶺的,我沒有給大家備足食物,是我的失職,我對不起大家了。”馬祖俊站起來面向過道鞠了一躬,“今晚我還要感謝的一個人——就是周師傅,是他冒雨把輪胎換好了,要是沒有他,問題不會這么快得以解決。我們馬上就要出發了,我還是舊話重提,大家在路上開車一定要注意安全,去跟大飛和莎莎他倆會合后,保持好行車距離。好,我就說這么多,大家抓緊時間休息!” “哦,對了,估計大飛他們也沒有吃,”他站起來面向櫻桃道,“給他倆的吃的,留了嗎?” “早就留好了,馬總。”櫻桃道。 “太好了。”馬祖俊說。 外面的雨絲紛紛揚揚地飄灑著,一切似乎還沒有什么變化,天光離現在還遠遠地沒有到來。后半夜的凌晨兩點半鐘,周師傅和大飛兩車重新會合時,大飛第一時間跳進客車,說莎莎已經暈倒了,讓下來兩個人把她扶到客車里。櫻桃親自給她喂了一點牛奶,人這才有了一點知覺。 “大家不用擔心,她是餓著了的緣故。”櫻桃說。 于是又給了莎莎一個大蘋果,讓她趕快吃下去。 這一翻折騰后,離天亮也就不遠了,見她恢復了后,大家這才回到各自的座位上。 車子奔馳在蜿蜒盤旋的崇山峻嶺間,有的只是風聲、發動機聲和蒼茫的夜色作伴,人們經過了大半夜的掙扎和饑餓,在得到了食物的補充下,都進入到了深度的睡眠中,一路鼾聲此起彼伏。他們睡眠的姿勢各有千秋,有的男女二人相互依偎著,有的男方靠在女方的身上,有的男女各睡一處。櫻桃始終在自己的座位上沒有挪動過,一件皮草大衣正蓋在她的胸前,她就這么斜躺在車窗上,頸部墊著一塊小頭枕,一絲絲香鼾綿綿不絕地傳開來。 不知不覺中,車子到達了目的地。五點一刻,天剛蒙蒙亮,通知來接車的是馬來鄉副鄉長韓三,韓三把大家安排在鄉里的悅來賓館下榻。悅來是馬來最好的一家賓館,標準單間和豪華雙人間配置有玻璃房淋浴間,電腦、電視、空調、寫字臺等一應俱全。當把客、貨兩車開進賓館大院內,下車伊始,藝術團成員們就按先后順序提著各自的行李箱下車了。40多歲、身材偉岸的韓副鄉長辦事十分穩重,他按大家要求提前預約了四個標準間,分別是五樓的零一、零二、零三、零四號房間,除了馬祖俊和張蘭花夫婦住一個標間,其他的男女生分開住。 “叔叔,你怎么在這?”莎莎吃驚地問。 “莎莎,怎么是你?”韓鄉長問,“你也在馬總的藝術團上班嗎?” “嗯,”莎莎道,“你不知道,你今天早上差點就見不到我了。” “哦,怎么回事?”韓鄉長問。 此時的大飛正在一邊呆呆地看著他們。 “我昨天晚上餓暈了啦,”莎莎說,“嘍,是她用食物救了我。”莎莎指向一旁正拎著行李箱的櫻桃。 韓鄉長對她投去贊許的一瞥。于是緩緩走上前道,“謝謝你。” “不用謝。”櫻桃紅著臉道。 “她叫櫻桃,是不久前自己應聘到藝術團來的,”馬祖俊道,“昨天晚上連續大雨,車子拋錨,多虧了她帶來的食物救了一車人。” 當馬總向他陳述事情經過的時候,韓鄉長不時用眼睛看著櫻桃,櫻桃則一直低著頭。“好樣的,”韓鄉長說,“她現在在你們藝術團做什么職務?” “保潔。” “哦——保潔很辛苦的,為了大家的生存環境,為了大家的健康,但是一旦做好了,又能得到大家的認可。”韓鄉長道,“怎樣,櫻桃女士?幾時要是不想在藝術團呆了,可以考慮去我們的鄉政府上班。” “不了,謝謝先生好意,”櫻桃說,“我在這挺好的。” “竟然這樣,那好,我一會還有事情宣布。”韓鄉長說。 “對了,韓鄉長是怎么知道莎莎的?”馬祖俊問。 “她是我的一個侄女。”韓鄉長道。 天越來越亮了,剛剛下過的雨,把大院內的樹葉濯洗得翠綠翠綠的,幾只麻雀在枝頭上歡快地跳躍著。大家都頂著熬紅了的眼睛、撐著不太筆直的身子,在等著韓鄉長作最后的指示。 “大家聽我說,經過了一夜的旅途勞頓,大伙都有些累了,我決定把演出推遲到明天上午舉行。大家好好休息。” “耶……太好了!” 藝術團的成員們根據分給自己手上的牌子,都爭著去找屬于自己的房間。       —END—   本期責編 | 薛俊杰   ------     ------   作者簡介| 劉志發,男,80后。2003年就讀于大冶師范,2016年開始文學創作。黃石市作協會員,作品散見于《今日大冶》《黃石視聽》《黃石日報》《中華文學》及其各微信平臺。短篇小說《群姑》獲2018年首屆“瞳孔之光”全國青年文學征文大賽優秀獎。   +10我喜歡

家門口的鳥   顧 枘   顧枘,1992年生。定居云南、做茶、寫作。   大二下學期開始,我徹底不再去上課。上學期的課唯一從頭聽到尾的,是不計入學分的自然學。 休學前那一陣子,我白天在寢室睡覺,夜里去圖書館讀庫切的《青春》和《恥》,那是當時為數不多還接納我的書。反復看的還有電影《荒野生存》;還有塞林格,他筆下的霍爾頓也同樣有個妹妹,這似乎是和這世界不融洽的標志。 醒來總是黃昏,這一天最好的時候,雛兒們可以縱情聲色,攜手鉆入飄著油煙的小巷。我去公共淋浴間放水,鍋爐水燒到最熱時澆在身上,會在某個時刻獲得冰冷般的刺痛,覺得所謂真實不過是感官的作弄。 彭雁和其他老師不太一樣,她樣貌年輕,即使是在教室也戴著遮陽帽,脖子上掛著尼康的望遠鏡。她的先生在市內開了家體育館,是那種有室內木地板,長凳,你會花錢進去流汗,受傷的地方。有時候他會開一輛奧迪轎車來接她下課,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不太言語,看上去登對,我會把他們當成《天生愛情狂》里的那一對。 快結課的時候,彭雁租大巴帶我們去城郊的濕地觀鳥,她在陽光下架設觀鳥鏡的樣子,宛如聚光燈下調試樂器的搖滾樂手。遠處,幾只白色的水鳥振翅飛起,在空中畫著優雅的螺線。   暑假我拿著確診抑郁癥的病歷去教務處辦理了休學。母親說,每天早上她對著鏡子,發現自己頭發又白了些。我沉默不語,盡量避開她,仍然晝伏夜出,凌晨的時候去馬路上走走。如果非說有什么理由要離開家,就是家里的水不足夠熱。我們一直這樣,一直到臨近秋天開學。傍晚我起來,看到坐在客廳沙發上的母親,她沒開燈,客廳像昏暗渾濁的水池,微弱的光攪動灰塵。 “我想通了,只要你過得開心就好。媽媽不要求你去上學,你覺得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身體健康是最重要的。” 我辨認著她的樣子,她的頭發確實白了,她穿的那件毛衣好像已經穿了許多年,她的眼睛里盡是碎裂的光。 “媽,”我低聲說,“我想去山上住一段時間。”   半山上的房子以前是一個老人住著,有圈房和耕地,還有一片果園,老人去世后都荒廢了。帶我上山的那個人是他的兒子,姓吳,如今在鎮上的小學做副校長。他皮膚黝黑,笑起來的時候牙齒很白,樣子不像老師,倒有些像運動員。他誠懇地說,山下的村里面有幾個小孩,平時在鎮上的學校寄宿,成績不是很好,如果我平時可以輔導他們,山上的房子借給我住。 我跟著吳大哥的車到了村子里,挨家挨戶地認識了吉二、吳玉剛、吳曉麗、吳萍、龍華、龍林。龍華愛流鼻涕,戴一頂藍色的毛線帽,已經蹭得發亮。他平時腦筋不太好,數學從未及格,可他很會放牛,經常到山上來,對這座山熟悉。他拉著我的袖子激動地說:“老師,山上有海啊,我帶你去看。” 吳大哥笑著解釋:“他指的是高山湖泊,我們這邊管叫海子,要爬山才看得到。你想去看,周末叫孩子們帶你去。” 我點頭,低聲說好。 接著去看半山的房子,瓦頂被野草掀開了一部分,朝南的夯土墻受雨淋風蝕,已經是半塌的狀態,屋內空間大,受潮皸裂的墻上有兩個插座。桌子,床架,滿是灰塵。瓦房周圍是一片開闊的空地,往山上走的路鉆入樹林中,看上去常有人走。另一條路通往果園和耕地,如今被野草埋沒了,吳大哥指點才看得出來。 他指著瓦房旁的石井:“這口井干了,要借一個鉆井機來鉆。去山泉打水不遠,就是冬天泉水會結冰,還是盡早把井鉆了比較好。” 事已至此,我對什么都應允。   到秋天,彭雁發了一封郵件來詢問我的近況,她說:“你不錯,你是我唯一一個因抑郁癥輟學的學生。” 在學校里的失語感再度籠罩,最終我什么都沒寫,只發給她一張照片。 照片是在山里拍到的:鳥飛在半空,它的翅膀寬闊,羽毛的顏色棕黑交錯。當地人說是老鷹,但身型看上去比老鷹要小些。 “是游隼。”她回復我。   我和村里的泥水工一起把朝南的土墻推掉了,重新豎起一面紅磚墻。鏟起來的土拿簸箕裝,被我們鋪在了那塊老人留下的耕地上。師傅在砌墻的時候,我去耕地上割草,翻土,播種。吉二和龍華都拿了自己家的蔬菜種子給我,據說是老品種,長得慢,但出來的菜好吃。問怎么好吃,龍華說,“甜啊,很甜的。” 去耕地的路上要經過一棵紅砂巖的石柱,它像巨型玉米一樣聳立著。龍華對我說,“老師,你爬得上去嗎,上面有鳥啊。” “上面有鳥的巢穴對嗎?”我追問了兩次,但他說也說不清楚,只是我們一起路過的時候,他還是會憨憨地說,“老師,上面有鳥啊,你可以抓到嗎。” 還是很嗜睡,我的睡袋被我睡得散發一股汗酸味,皺成一團,縮在墻角看著有點可憐。有一天我良心發現,扯了一根晾衣繩,久違陽光的睡袋在風里舒展、飄拂,羽毛發出沙沙的廝磨聲。 周末他們找我輔導作業,我總睡過頭,幾個人在門外叫著,我總是過很久才開門。“老師我想喝水啊。”吳曉麗在外面喊,我就把水瓢和水桶從門縫遞出去,換好衣服刷好牙,他們把水喝完了,還去泉水那打了一桶新的水回來。 做完作業,那個讀二年級,臉總是臟臟的,有些害羞的吉二問我:“老師,你一個人睡覺不怕嗎?” “不怕啊,晚上月亮很亮,把森林照得雪白,我什么都看得見。” “老師,你都吃這個嗎?”她指了指堆在墻邊的泡面箱子,我心虛地笑笑:“有時候也吃蛋炒飯,吃肉。” 在我等種下的菜長出來時,吉二摘了自己家種的白菜、白蘿卜、茼蒿還有娃娃菜來。老品種的蔬菜的確很甜,尤其是下過霜的白菜。耕地翻好,我開始粉刷屋子的內墻,龍林(龍華的哥哥)幫我從家拿來了喂馬的稻草,教我把稻草剁碎了和膩子攪拌在一起,這樣粉出來的墻面拉力好,不容易空鼓和裂開。天氣變冷的時候,墻已經抹好,屋子里因為新的白墻看起來很亮敞,讓人更想待在里面。我跟村民買了輛快報廢的皮卡車,開著它去鎮上買煤球,龍華教我生火,在煤爐里留出通道,然后對著通風口用力吹氣,我逐漸習慣一氧化碳帶來的微醺氣息。 彭雁就在這時說要來山里,帶兒子過寒假。 “現在正是最冷的時候。”想了很久,我這樣回復她。 “謝謝你提醒,我會多帶些保暖的衣服。”   時間變得漫長起來,我恢復到以前的作息,總睡到下午。半夢半醒的時候,夢境和現實交織在了一起,綿密不分,能感覺到身體里好多平時被忽略的需要,需要陽光、新鮮空氣,需要被需要、被認同、被理解、被信任和被愛。落山風的聲音,倦鳥歸林的聲音,云流動的聲音,還有細微的,昆蟲躍出草叢的聲音都能在夢里聽見,在夢里時間是非線性的。 醒來是傍晚,山后散射出來的暮光柔和,白天還懸在高處,夜晚從樹蔭和山的暗影里開始,天空中一列寒鴉在飛,叫聲凄厲,人的希望和恐懼在心里沖突,時而沉重,也會不期然變得輕盈,心里銹蝕的疲憊像經年累積的灰塵,在一點點被抖落。 村里人殺年豬,我跟著吳大哥去做客,回來病了一次,高燒不退,接連的腹瀉,三天都只喝放了糖的白米粥。吳大哥上來看我,說請客那家的黃豆湯不干凈,我身體弱,挨不住就病了。昏沉的時候,聽他勸我:“你還是回家吧,把身體養好再過來,等春天暖和了再過來。” 后來意識模糊地坐吳大哥的車到一個鄉村醫生家。烤火的時候,醫生拿了兩支藥水過來,給我打針。我拾起燃著火的木柴撥灰燼,夜晚很安靜,只聽到木柴嗶嗶啵啵的爆裂聲,腸胃安定下來,不再有寒冷在身體里擾動。 身體幾乎痊愈時,我開著皮卡車去鎮上接彭雁和她的兒子小餅干。盤山的彈石路迂回,一路煙塵,鎮上正是趕集日,賣菜、賣水果、賣五金、日用品的攤位一直排到了小鎮的邊緣,遠遠看到撐著彩色的雨棚。 小餅干穿著紅色的羽絨服,戴棉的手套,一個編織的毛絨帽綴著兩個絨球,俏皮地掛在耳邊。彭雁穿的是一身茶色及膝的長風衣,一雙雪地靴。她們拖著行李從破敗的車站走出來,在這個外地人不多的地方看起來就像兩個電視明星。 “你們看起來很暖和。” “是呢,我帶了電熱毯和暖寶寶,還有熱水袋、電吹風和小太陽,保證不會冷。” “下雨、下雪、刮風都會停電,”我觀察她的表情,“山上已經停電一個禮拜了。” “沒電也沒關系,”她眼珠一轉,放心地說,“生火就交給你了。” 小餅干拉著彭雁的手,不安地看著窗外,好像隨時要跳車逃跑。 “你是不是瘦了?”沒等到我回復,她接著說,“精神狀態好點了嗎。” 回頭看她,她在若無其事地幫小餅干整理衣服。我們已經離開了小鎮,皮卡車有些吃力地爬坡,貫穿小鎮的那條河從田野中浮現,在陽光下閃爍。 “好多了,”我看向前面,“來之前去醫院做了心電圖,換了一種藥。就是容易困倦,不知道是不是藥的緣故。” 小餅干睡著了,他放松下來是圓滾滾的一團,口水流到了彭雁的袖子上。   從北西伯利亞飛來的紅嘴鷗會經過這座山。它們飛過貝加爾湖,穿越整個俄羅斯,在這稍作休憩,又要一鼓作氣飛向昆明,在那里度過冬天。 群鳥來的時候,天空遮天蔽日都是它們,以奇妙的律動在空中匯聚又分散,疾迅地掠過山頂。 彭雁說她有一天用望遠鏡看到游隼在湖泊上空捕獵。游隼從鳥群的低處出現,冷峻地從鳥群中撕開一道口子,“啪”的一擊便結束。它平穩地挾著獵物滑翔,最終落在叢林里。 小餅干和龍華、吉二成了朋友,每天念叨他們。我忙著翻新屋頂:把舊的瓦掀掉,鏟掉石灰,把草連根拔除,攪拌水泥砂漿,把新的,灰藍色的機制瓦一塊塊細心安上。 屋頂完工的那天,我打一桶水從屋頂潑下,水都伏順地順著瓦溝流下來。 夜里一起烤火,彭雁給我看她先生發來的照片,照片拍的是窗戶外面的電線桿和延展出去的電線,許多灰羽的鴿子落在上面,天空是灰蒙蒙的。她的先生說:“家門口就有這么多鳥,干嘛跑那么遠。” 彭雁給他回復一個做鬼臉的表情。 我望著火堆發呆,心里空落落,想起大霧彌漫的晚上在山里迷路那次,最后是龍華打著手電找到了我。   彭雁在回去之前執意要和我爬一次山。天沒亮我們就起來了,戴著頭燈亦步亦趨,她說在山頂看日出會很好。 走了快一個小時,我的體能崩潰,兩次直接坐下來,倦得想就這么睡過去。我對彭雁說:“真的走不動了,要不我們回去吧。” 她堅定地回答:“休息一會再走,就快到了。” 爬到頂的時候,看見太陽要出來的那片山后有團光暈。在一片灰色的影子里,我看到他們說的湖泊,它的顏色幽藍,比想象中小,但也足夠大,不可思議地鑲嵌在山巒之間。 彭雁告訴我,從耕地旁的石柱上也能看見那座湖泊,游隼有時會停在石柱上搜尋獵物。 “你平時從那里路過,有沒有想過要爬上去看一眼?” 太陽出來了,原來早晨是這么暖和。我透過彭雁的望遠鏡看湖泊上空飛旋的紅嘴鷗,看它們在湖畔的草地上起落;我看到那棵石柱,游隼正聚精會神地趴在上面,陽光照在它身上,蓬松的羽毛被風吹得散開。它微張著翅膀,調整著平衡,好像隨時要飛起來。 +10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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